上帝的印記:菲律賓和西班牙的前世今生

復活節假期就這樣過去了,眾旅行友也得回家了。個人偏愛到實在陌生的地方旅遊,可以趁機逼迫自己惡補該地歷史文化甚或語言,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!若能從旅行中感悟些甚麼,便是蒙福了。香港開關後,為追回被浪費掉的光陰,已出國三數次,一日本二菲律賓三西班牙四葡萄牙。

原本純粹就是看哪邊機票便宜、哪國沒去過就去哪,然而有時候沒有計劃便是最好的計劃,去完菲律賓和西班牙這兩個國家後,有種蘋果之父喬布斯所謂「把點串連起來」的頓悟感,今日來分享下。

首先兩國都是羅馬天主教為主流的國家,教堂在兩國的城市中都是地標級別的皇牌必到景點,譬如到宿霧肯定都會拜訪聖嬰大教堂,而沒去過聖家堂的,簡直都不算去過西班牙。

聖家堂暖色系彩繪玻璃
聖家堂冷色系彩繪玻璃

宿霧聖嬰大教堂那尊充滿了歷史和傳說的聖嬰耶穌木像,一手宇宙圓球一手豎起二指,仿佛是交叉了手指作祝福手勢。說起來,我印象所及,以聖嬰為主像在世界各地的教堂都稱得上是獨樹一格(當然歷史原因,相傳這一尊是麥哲倫送過去菲律賓的,所以西班牙本身也是畫風相同)。西班牙巴塞隆拿蒙塞拉特山那尊中世紀的黑面聖母像,手抱著的聖嬰,也是一手宇宙圓球一手交叉手指。然後兩國數之不盡的藝術作品,或畫作或雕像,很多也是描繪聖母攜著聖嬰,看得多就眼熟了。數量之多,歷史之久,使得這種風格成為其獨特文化的一部份,別具魅力。

宿霧市區葉氏古宅外的聖嬰像

宿霧的教堂「香火」相當鼎盛,當地信徒做禮拜都會撫摸甚或親吻聖母像。說起西班牙人的宗教狂熱,那更是讓人印象深刻;即使時至今日這個眾神黃昏的時代,西班牙人仍然很大力地紀念耶穌受難及復活的事跡。我有幸碰上西班牙的復活節聖週遊行,無論多發達的大城市,從巴塞隆拿、馬德里、格拉達納、馬拉加到塞維利亞,整整一週的時間,每天幾次,真的直接在主幹道上就按下了暫停鍵,交通取消,行程受阻,街頭上滿滿的人山人海,用盛大的遊行紀念耶穌基督的受難和復活。遊行隊伍由兄弟會組成,除了行路之外,中間穿插拿著禮器、香爐或蠟燭的教友,更有的會戴著尖帽子。幾組打著旗幟的隊伍過去後,便會有壯丁抬著(通常是)耶穌的聖像,那是最萬眾矚目的存在,然後樂隊在最後。街頭上既有當地民眾,亦有大量的世界各地的遊客,隨著巡遊隊伍一波波的移動,堪稱壯觀。

格拉達納的聖週二巡遊隊伍

事實上天主教或者說羅馬公教,並非以西班牙為發源地,而西班牙也不是自古以來的天主教國家。縱觀西班牙、或者該說伊比利的歷史,天主教由羅馬人傳入,去羅馬化時期曾改信「亞流派」,之後為爭取天主教外國勢力的支持以及一些國內的政治因素,又將國教改成了天主教。其後歷經幾百年摩爾人的統治,於是伊比利半島在公元8世紀至15世紀大約700年間,成為伊斯蘭教的勢力範圍。

阿爾罕布拉宮是摩爾人王朝統治的重要象徵,圖為宮中阿卡薩巴碉堡的維拉塔

中世紀天主教徒與穆斯林在伊比利半島上一直持續地戰鬥,反正過了幾百年,天主教派那邊才陸續收復失地,然後就是西班牙帝國、大航海時代、地理大發現,菲律賓也就是這個時代被殖民,所以西班牙殖民者以當時還是王儲的國王腓力二世之名,命名那位於西太平洋、中國東南沿海以外的群島為「Las Filipinas」,這就是「菲律賓」名稱的由來。感慨一下,這世界上的主權國家名稱,大抵都是由外地人所取,再經時光和歷史洗禮打磨,成了備受國際承認的產物,最後自己也拿來用了。

阿爾罕布拉宮獅子苑

宿霧機場所在的麥坦島,有個很有意思的景點,直接翻譯過來是拉普拉普紀念公園,因為這個名字有看沒有懂,所以大家對這個景點沒甚麼興趣,都擠在市中心看教堂和麥哲倫十字架了。拉普拉普何許人也?很多人聽過航海家麥哲倫的大名,原來他的身殞之地便是在菲律賓的麥坦島,也就是這個紀念公園所在地,相傳殺死他的「抗西英雄」就是這位拉普拉普。當然紀念公園是後世才蓋的,如果唯恐這樣走一趟無法值回票價的話,同場亦有一座感覺很老的麥哲倫紀念碑,訴說著這兩個國家、兩位人物之間千絲萬縷的歷史。

拉普拉普像和麥哲倫紀念碑

說起來,香港很多人中小學便是就讀教會學校的,對天主教理應不算陌生。然而西班牙的天主教對我而言,卻顯得如此新奇。香港雖曾是英國殖民地,而英國以基督新教為國教,但英帝國管理香港島這塊無城之地時,大量起用鄰近經營澳門半島已數百年的葡萄牙勢力、萄人以及落地生根的所謂「土生葡人」,再加上很多其他國家其他教派的傳教士以香港為傳教基地,因而香港的天主教勢力亦不算小,尤其是法國。另外意大利統一前,他們的傳教士也是拿法國護照的多,好用啊。

說到廣義基督教就不妨再扯遠一點,話說封關前我曾走訪蘇格蘭,當時適逢Netflix的古戰場傳奇熱播之時,因此我也查找過關於蘇格蘭與英格蘭政教之爭的歷史,有興趣的且看「霍格華茲特快在三次元」這篇遊記。這部劇的主角滿世界的惹禍,滿世界的逃難,有一集他們逃到美洲,女主角漂流到中南美洲一個荒島,島上救她的就是位西班牙的教士及其岳母。其中有句台詞我還蠻深刻的,說要盡「Christian Duty」。我一直並不十分明瞭何謂「基督徒的職責」,直至去到菲律賓和西班牙,一直反覆接觸到「Faith, Hope, Charity」(中譯「信、望、愛」),才仿佛悟了冰山一角。

愛人如己,每個道聽途說過廣義基督教教義的人都知道。世事雖往往知易行難,以宗教為名行惡的事確實也不在少數,但起碼自己遇到過的親朋總是信教的特別與人為善,再有是回想那些總有一間在左近的天主教/基督教學校,目睹跑馬地那一列一列英年早逝的傳教士墓碑,認識外國那些不同膚色種裔組成的毫無血緣關係的家庭,以至我今次在菲律賓不慎「仆街」,得幾位菲律賓小姐姐幫我及時處理傷口…凡此種種,內心感銘。望人知善惡、世間有愛,能只道尋常罷。